她动作太大,裴灵祈似乎有些被吵醒的迹象,轻轻哼哼了一声,裴宣连忙拍拍她的背,小姑娘又沉沉睡了过去。
裴宣这才松了口气,没骨头一样躺在柔软的榻上。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一切早就过去了。
那是她十四岁那一年,她娘尸骨未寒,她爹幽禁她半载,她出来不久就是秋狩。
按照往年规矩,她作为太女要一马当先,绝不能落于人后,所有人都在观测着太祖对她的态度,看看这个几乎被废弃的太女能否支撑下去。
也有心急之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迫切的想要将她置之死地。
她在那场秋狩与郑牡丹走散,身边侍卫反水背叛被杀,刺客如影随形在黑暗的林中追逐,她一路逃跑一路设下陷阱,反杀,逃离。
整整周旋了一个昼夜,她没有一刻闭上过眼,身边的任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见血封喉的冷箭。
第二轮月亮升起来时,子书谨找到了她。
她隐藏在山间一株遮天蔽日的树干上,从远处出现人影开始她的弓就始终对准着她,森冷的杀机如影随形,看着她一步一步骑马靠近,最终停在她咫尺之距。
子书谨骤然抬眸,琥珀色的眼睛里撞进正对着她的箭矢,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伸出手来。
“宣宣——”
她的声音沉稳而冷静。
裴宣看着她良久,直到手上紧绷的力气骤然一松,整个人毫无预兆的摔下树去,子书谨稳稳接住了她。
子书谨的怀抱很软,她能看见漆黑的天幕和子书谨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眼睛安心的合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这一切都好累好累,累的她这一生都不想再醒来,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可她毕竟还是要醒来,有无数的人和事等待着她,她不能停在这里,她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
她醒过来时倚靠在子书谨的背上,骏马在林中行走,夜幕低垂,天地安静的好像一切喧嚣阴谋都已远去。
她靠在这个亦师亦友的女子脊背,似乎能听见她跳动的心脏,轻轻的说:“谨,风里有木樨的香气了。”
她抬起手,九月里的山林,除了遍地尸骸厮杀的血腥还有着无声绽放的木樨,那些被风雨催折的细小花朵落在她的掌心,也落在子书谨的肩上发梢。
她抬手,轻轻为那人拂去肩上落下的花,攥在掌心。
围场正在凤泉行宫之畔,裴灵祈已经睡熟,裴宣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挠了挠她掌心,裴灵祈哼唧两声怕痒的往后一缩。
裴宣抓住时机抽出手,趁机把自己的护腕塞进小家伙手里。
小家伙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太困了苦着脸继续睡着。
裴宣小小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她心里压的慌,想出去透透气。
凤泉行宫平日里是没什么人的,也就是每年皇帝要用的时候从宫里带出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将整个行宫填的满满当当。
这些宫人不常在此处于是就有疏忽,裴宣寻了个空当逃了宫人视线一个人在黑暗里游荡。
她没了武功全靠自己机敏,借助黑暗的阴影打掩护,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天边一轮孤月悬挂,清冷的月辉洒落在身畔。
四下无人,终于能缓过口气。
忽然有小宫女似乎是绕近道从她身边经过,不小心撞到了她吓的慌忙低头告罪:“大人恕罪。”
“无妨。”裴宣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追究。
小宫女唯唯诺诺的跑开,裴宣抬起手果不其然在袖子里发现一张纸条。
里面用粗狂到有些看不清的字迹写道:速来假山。
凤泉行宫的假山?
裴宣绝望的闭上眼,苦着脸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什么事也没有好好休息休息。
她一边绝望一边拖着两条腿谨慎的绕过值夜的御林军,假山周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她不敢出声,摸索着前行。
突然,身后传来什么声音,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裴宣瞬间回头。
背后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他穿着紧身的短打衣袍,背后背着一个磨损的牛皮箭袋,腰上挎着一把没有刀鞘的匕首,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夕夕!是我!舅舅啊!”
裴廖青压低声音,他蹲在假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裴宣。
“舅舅,你怎么在这儿?”裴宣发出符合人设的疑问。
“裴、哦不刘远珍那个老东西不是跑到这儿来了吗?”裴廖青突然转了话题,狠狠在裴宣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拍的裴宣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